關(guān)于“中山”地名的探討（作者吳大林）

健康快樂 · 發(fā)表于 2023-11-12 18:42: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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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健康快樂于 2023-11-12 19:06 編輯

關(guān)于“中山”地名的探討

吳大林

溧水地號中山。明代萬歷《溧水縣志》的作者吳仕詮（書中自稱外史氏）說：“余問所謂中山者一培塿耳，而謂足表一邑耶？自昔掌故氏所遺諸山至不勝數(shù)，而今又何井井焉。然則山有遇弗遇矣！夫一邑乃爾，亦何怪乎以昆侖天柱遠(yuǎn)而漢祀卒弗及也。”他提出了一個問題，即中山這個在溧水來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山包，為什么用它來代表溧水縣呢？

吳仕詮的這個疑問已過去400多年了，后來重修《溧水縣志》者，未能回答這個問題。我有幸生活在這個科技高度發(fā)達的時代，讀到了前人未見的許多古文獻，因此試圖對這個問題進行探討。但幾十年過去了，一直未得到滿意的答復(fù)。前人說過“大膽假設(shè)，小心求證”，只能將自己的大膽假設(shè)貢獻出來，留給后來者。

一、中山----溧水人的最愛

在溧水有一個現(xiàn)象，即一些遷入溧水歷史較久的家族，往往在編纂家譜時，在譜名之前標(biāo)以“中山”二字。我選取了一些宗譜的封面和扉頁加以說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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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國叫中山的地方多矣。戰(zhàn)國時有中山國，漢時有中山王國，國治均在今河北定縣。今廣東也有中山縣，原名香山縣，民國十四年廣東政府為紀(jì)念孫中山先生而改今名。溧水某氏重修家譜，根據(jù)此譜的版心都印有“中山某氏宗譜”的字樣，并據(jù)《辭源》認(rèn)為他們的“祖籍地在河北中山”。其實，譜中記載這個家族是宋代從中原遷入溧水的，與河北無關(guān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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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溧水，中山有兩個不同的概念。一是指縣城東十里的一座小山，名叫中山?！秷D經(jīng)》云：“宣州中山，又名濁山，在州東一十里，不與群山連接。古老相傳，中有白兔，世稱為筆最精?！碧啤对涂たh圖志》稱：“中山，在縣東南十五里，出兔毫，為筆精妙?！北彼巍短藉居钣洝贩Q：“中山，又名獨山，不與群山相連，前有水源，號為獨水?！蹦纤巍毒岸ń抵尽芬遁浀刂尽吩疲骸靶蒌嗨袧嵘?，一名獨山，其下有濁水?！边@獨山、濁山即中山；獨水、濁水即秦淮河的一干河上游河段。解放后在山的一側(cè)建有中山水庫，是昔日溧水城區(qū)居民的主要水源。

另外，中山又是指溧水縣。明《萬歷溧水縣志》稱“周邦彥《插竹亭記》乃指中山為溧水，則知其名著于宋矣。”在清代所編的《江南通志》中也轉(zhuǎn)抄了這句話。

其實，很早之前就稱溧水為中山了。目前找到最早的記載是唐代崔致遠(yuǎn)稱溧水“地號中山”。他把他在溧水縣尉任上所作的詩文匯成《中山覆簣集》。到了南唐，賈彬的《圣母廟記》稱“夫溧水者，古之中山也”。在宋代，周邦彥曾為溧水令，他所作《隔浦蓮近拍·中山縣圃姑射亭避暑作》一詞，將溧水縣衙的后花園稱為中山縣圃。他還在《插竹亭記》一文中記北宋述溧水望族俞氏的家世時稱：“俞氏世宦，巨室望也。長田其遠(yuǎn)族，中山其近屬，……?！?/font>

明代嘉靖年間在溧水縣城內(nèi)曾建“中山書院”，今存《中山書院官給田房記》石碑。明萬歷間，縣城永壽寺及塔完工，知縣徐良彥撰《中山塔院記》。清乾隆年間曾將溧水的名勝選出“中山八景”。清代大文學(xué)家袁枚曾任溧水知縣，在他離任時作《出中山縣署途中感懷》詩一首。所謂“中山縣署”、“中山縣圃”、“中山驛”“中山書院”“中山八景”之“中山”皆是指的溧水縣或溧水縣城，而不是縣東十里的那座小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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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大驛路與中山驛

溧水與外界的交通是縣內(nèi)的大事。但通觀從明萬歷到清光緒的《溧水縣志》，均只記載了明正德間知縣何東萊建十八鋪的事。再往前，就無記錄了。后來讀了宋《景定建康志》和元《至正金陵新志》，以及其他古籍，才知溧水不僅古代建有鋪，還建有驛站。

在古代，溧水縣城的驛站稱為“中山驛”。《景定建康志》稱：“中山驛，在溧水縣南三十步，惠政橋西南?！被菡蛴置R淮橋，現(xiàn)在俗稱小東門橋?！毒岸ń抵尽房甲C：偽吳順義中置，后知縣李彥重建，偽唐昇元二年蕭儼添置軒廊，建炎焚毀。紹興八年，李朝正重建，魯詧作記。嘉定十五年，史改之重修，添置廊廡。紹定四年，史彌鞏重修，來者便之?！?/font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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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景定建康志》說中山驛始建于吳睿帝楊漙的順義年間（921-927），明顯太晚了。隋朝建立溧水縣，屬蔣州，必然會建立從蔣州到溧水的驛路，用以傳遞公文；而唐代，溧水又屬于宣州，從宣城到溧水的驛路也是非建不可的。唐代大歷六年（771年），顏真卿就曾經(jīng)此路過孔鎮(zhèn)和蒲塘。大中十二年（859年），宣歙池觀察使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鄭熏也曾經(jīng)過此路，發(fā)現(xiàn)了顏真卿在蒲塘客舍墻上的題詩。唐代崔致遠(yuǎn)有《雙女墳》的故事，崔致遠(yuǎn)是在乾符四年（877）到溧水來任縣尉的，那時就有招賢驛和招賢館。因此，我認(rèn)為，中山驛至遲建于隋代。

南宋周必大《文忠集》卷一六七《泛舟游山錄》：“癸亥早飯畢，至溧水縣。知縣李彥平及主簿張修職思新、主簿王廸功尚之、尉張廸功南仲相候于門，入泊中山驛?！闭f明在唐宋之際，中山驛是既是陸驛又是水驛。

中山驛的建立可能推前到什么時候呢？《景定建康志》提到了“大驛路”。在卷之四十三，有“左伯桃墓、羊角哀墓，并在溧水縣南四十五里，儀鳳鄉(xiāng)孔鎮(zhèn)南，大驛路西?！彼^大驛路，是指從首都通往外地的驛路，用“大驛路”來表示其重要性。從溧水來說，宋代之前附近建首都的時代只有六朝的東吳、東晉、宋、齊、梁、陳。所以大驛路的名稱只可能來自六朝。而《景定建康志》所講的溧水自坊墟驛、中山驛、莆塘驛、漆橋驛、招賢驛等從北至南的驛站，我認(rèn)為也應(yīng)建于六朝。只是需要更多的實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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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中山驛與中山兔毫

溧水曾產(chǎn)中山兔毫筆。唐《元和郡縣圖志》在“溧水縣”條中只列了一座山，即中山：“中山，在縣東南一十五里。出兔毫，為筆精妙”。在古代，人們在竹簡和木牘上寫字，多用兔毫筆寫小字，而且兔毫筆又極易損壞，所以社會的需求量極大。

中山兔毫在東漢即已是名特產(chǎn)品。蔡邕的《筆論》說：“若迫于事，雖中山兔毫不能佳也””。東晉王羲之《右軍筆經(jīng)》說：“中山兔肥毫長故可用”?！侗睉翡洝罚骸巴豸酥畤@江東下濕，兔毫不及中山。”到了唐代，中山兔毫仍是地方土特產(chǎn)，唐《元和郡縣圖志》，在宣州條下稱溧水中山，“在縣東南一十五里。出兔毫，為筆精妙?！碧啤缎菆D經(jīng)》曰：“宣州中山，……古老相傳云，中山有白兔，世稱為筆最精。”李白《草書歌行》說：“墨池飛出北溟魚，筆鋒殺盡中山兔”。以至于韓愈創(chuàng)作了擬人化的故事《毛穎傳》。開頭便說：“毛穎者，中山人也。”。

熟悉溧水的人都知道，中山只是一座小山，即使將此山圍起來人工養(yǎng)兔，也養(yǎng)不了多少兔子。而且每只兔子身上能夠用做筆的兔毫并不多。那么中山與兔毫之間是怎么一回事呢？

我認(rèn)為，在當(dāng)年是四周生產(chǎn)兔毫筆的人們都把制成的筆集中到中山驛，然后發(fā)往全國。猶如張家口集中了內(nèi)蒙古一帶的野生蘑菇，稱為口蘑。由中山驛集中的兔毫筆就稱之為中山兔毫。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我在前面提到的疑惑。

其實，溧水自古以來一直生產(chǎn)毛筆。明代嘉興人李日華的《六硯齋筆記》稱：“唐時江寧郡，宋建康府皆貢筆，而溧水實皆隸焉?！钡搅嗽?，溧水仍產(chǎn)毛筆。錢塘（今杭州）人仇遠(yuǎn)任溧陽州教授，他寫了一首《贈溧水楊老》的詩，詩云：浙間筆工麻粟多，精藝惟數(shù)馮應(yīng)科。吳升姚愷已難得，陸震楊鼎肩相摩。我游金淵飯不足，破硯生苔塵滿目。毛錐自笑不中書，白發(fā)紛紛老而禿。中山博士子墨卿，貽書薦至楊茂林。里儒大半習(xí)刀筆，耳聞竽瑟誰知音。善刀而藏歸勿出，博士校書行有日。定當(dāng)致汝數(shù)百枚，東坡有云北方無此筆。

仇遠(yuǎn)在詩中“中山博士”后自注“屠存博”三字。屠約，字存博，號月汀，杭州人。大德九年（1305）至十二年間任溧水州教授。從詩中可知，任溧水州教授的屠約推薦溧水的制筆高手楊茂林為好友仇遠(yuǎn)制作了一批毛筆，于是仇遠(yuǎn)作了這首詩贈給溧水筆工楊茂林。在此之后，溧水的制筆業(yè)似乎失傳了，至今我未發(fā)現(xiàn)有關(guān)明清之際溧水生產(chǎn)毛筆的記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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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隋朝新建溧水縣，將縣城設(shè)在中山

唐《元和郡縣圖志》稱：“隋開皇十一年（591年），宇文述析溧陽縣西北境和丹陽縣故地東部置溧水縣，屬蔣州?！毙陆ǖ匿嗨h城在哪里？

北宋《太平寰宇記》說：“古開化城，去縣九十里，在固城東，即溧水舊縣?！?/font>

南宋《景定建康志》說：“開化城，在縣南九十里，環(huán)地三里六十步，高五尺?！?/font>

元《至正金陵新志》稱：“　開化城　在溧水州南九十里，環(huán)地三里六十步，高五尺，有廟未詳?！?/font>

但在元《至正金陵新志》中有篇《溧水州圖考》，是轉(zhuǎn)錄元代《溧水州志》的一篇文章?！朵嗨輬D考》的作者就提出“今城（溧水城）疑自隋筑”的看法。

溧水古屬溧陽，縣城固城建在胥河旁。到了六朝，縣名和縣城多有改變，但縣城均設(shè)在胥河之旁。到了隋朝，將古溧陽之一部分和古丹陽的一部分新建溧水縣。就有了兩種選擇，即或在胥河旁、或在秦淮河旁建新的縣城。隋代為了毀掉金陵的王氣，將建康、秣陵、丹陽、湖熟、臨沂、同夏等古縣全部廢除，還“詔并平蕩耕墾”，即將城邑毀掉改作耕地。也就是說，新的溧水縣城不可能設(shè)在古縣城之內(nèi)，就要另選新址。很可能開化城是備選地點之一，但最終選定在中山驛新建縣城。

我曾在《溧水古今》第三輯發(fā)表了《從出土文物探討溧水縣城的建置史》一文，列舉了溧水在城鎮(zhèn)一帶發(fā)現(xiàn)的湖熟文化臺形遺址、周代墓葬、漢代水井、六朝墓葬等，說明到隋朝時，這里已經(jīng)是一處較大的集鎮(zhèn)。這里離行政中心蔣州較近，有水驛和陸驛，方便交通；這里是中山兔毫的集散地，經(jīng)濟繁榮。所以在隋朝被選為溧水縣的縣城，一直沿續(xù)了1400多年。

五、中山之名大有來頭

前文多次提到溧水縣城南面有座小山，名叫中山。這座山上有座“中山圣母廟”。南唐時有位姓王的溧水縣令，他發(fā)現(xiàn)溧水民眾“尚崇淫祀”（淫祀，即不合禮制的祭祀），他決心在全縣境內(nèi)廢除淫祀。在行動之前進行了調(diào)查研究，發(fā)現(xiàn)縣城南邊有座中山，“獨立不倚，高而不?！薄Ｉ缴嫌凶ツ笍R歷史悠久，祀侴母，“有若圣母，享于是山”“其名中山，其神后土”。她非常有靈驗，能保境護民。

南唐昇元六年（942），這位姓王的縣令對溧水境內(nèi)的“淫祀”的設(shè)施“并從毀拆，無或興妖”，但獨對中山圣母廟加以修建。為此，秘書省正字賈彬撰寫了《圣母廟記》，稱圣母廟為“中山之靈跡，與國咸休”，說明其重要。

從這篇文章可知中山上建有圣母廟，遠(yuǎn)近聞名。甚至南唐時在全縣大拆淫祀的王縣令也不敢對它不敬，反而對它進行維修和擴建。我大膽地設(shè)想，中山圣母廟始建于漢代之前，圣母是當(dāng)?shù)刈罟爬系纳竦o。人們從四面八方到達驛站，而后乘船到圣母廟祭拜。久而久之，將這個驛站取名為中山驛。也就是說，先有圣母廟，后有中山驛。

這座中山圣母廟直到民國時期仍很興旺，《江蘇實業(yè)志》記載，溧水大多山區(qū)荒蕪，但“中山庵（圣母廟）內(nèi)有白果、樸、榔榆、烏桕、刺楸、麻櫟、黃檀等，生長佳良，胸徑在十寸上下。人工新栽之馬尾松及桑樹，亦生長良好?！?/font>

有人問我中山圣母廟的具體位置，因時代久遠(yuǎn)，加上地理環(huán)境的改變，現(xiàn)已很難確定圣母廟的位置和朝向。

六、結(jié)語

我將有關(guān)溧水中山的歷史碎片歸納起來，我的推論是：先有圣母廟，再有中山驛，再有中山兔毫，到了隋代在中山驛建溧水縣城。因為有這樣的歷史背景，所以古人說“溧水地號中山”。

關(guān)于中山的探討，說明溧水歷史的悠久遠(yuǎn)遠(yuǎn)超出我們的想像。我們要發(fā)掘更多的歷史材料，來證實以上的推論。